枝头踏鹊

我们抓握着别人的快乐,别人的心情,企图从他们的故事中找到一点点自己的痕迹

然后对着别人眼中的自己,傻呵呵地笑着

【安雷】日落之时

短篇,算是追光的番外吧,单独看也没问题
依然是校园

     天边西垂的火红球体正慢慢地靠近地平线。翻卷的霞云混合着干燥的空气,稍微泛着点紫。

  安迷修坐在教室里啃文言版的《红楼梦》,企图从中找出点词句完成素材积累。大部头上下两部合起来比字典还厚,蒋勋的解说版本摊在一边,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不时出现几道书的主人做的标记。

  蒋先生不愧是先生,常常撇开主线去在意某些若有若无的细枝末节,竟说得头头是道,句句有理。安迷修记的很清楚,第一章谁都想跳过的甄士隐梦遇僧道那段,蒋先生将太虚幻境的牌坊重复了好多遍。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还没经历妻离子散的甄士隐看不懂,还身处荣华富贵的贾宝玉看不懂,拿着笔的安迷修也看不懂。人生往往存在了先知和预言,只不过是现在还没经历到那一阶段的你看不懂罢了。

  很好,有道理,很新颖。安迷修把这一段抄下来,又补了个俄狄浦斯王的例子,语文老师布置的任务通常都很刁钻,作为课代表又不得不给班上一堆有智商没情商的理科男们当榜样,只能苦了他在大家各玩各的周五放学后留在教室里绞尽脑汁写这种东西。

  他不自觉地往后飘了一眼,某个没有自觉的家伙还坐在那里蹭学校的局域网玩手机,笑得没心没肺。

  好像……也不全是因为作业吧?

  日暮迟迟,地平线将火红火红的圆盘吞了一小半,安迷修的摘抄本被填了半页,这时几个跑出去姐妹淘的女生回来了,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叽叽喳喳。

  随着《你的名字》热映,引起了一阵“新海”潮。不少女孩子看完后狂喊要补秒五言叶他的猫,一个个跟打了荷尔蒙和多巴胺似的。他们班上有个女生甚至在首映前就在网盘上刷了三遍枪版。

  “诶,男主喝了口嚼酒后到底为什么就穿越时空见到女主了啊?那是什么原理?我一直看不懂,不会是剧情需要的bug吧。”

  真是逻辑严谨,安迷修专注于旁听,差点忘了手头的作业。

  高中的安迷修还没有学会赶潮流,几天前某个一向和自己不太对头家伙喊他周五去看你的名字,他愣是给听成了要不要看你的名次,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没空,你自己不能去看?那人鼻子都气歪了,拍桌就走,叫嚣着什么要不是老子票买多了才轮不到你的份,事后自己还浑然不觉地笑他大惊小怪。现在想想却不大对劲,周五的太阳都快落山了,那家伙自己不也没去看么?

  他转头认证自己的想法,玩手机的人对着荧屏五指翻飞,一点都不像要赶场看电影的样子。

  “那叫逢魔之时,是个日文词汇。日本古代时,认为黄昏作为日与夜的过度,是人与妖魔鬼怪可以同时出现的时段,而口嚼酒把两人的灵魂联系在了一起,自然就会相见啦。”

      安迷修在内心为这番讲解鼓掌,女生还在喋喋不休,这种环境下仔细看红楼梦简直是要了安迷修的命,他索性放下笔往桌上一趴,开始真真正正的放空自我。

  电影什么的他一窍不通,但“逢魔之时”这个词他可是在学前班就听说过了。当时父母和他住在那种南方一抓一大把的大院子里,对门有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姐姐,特别迷日本动漫。每天放学就拉着他往附近的音像店里跑,盘算着零花钱能租几张DVD。那时候的光碟都是盗版,但孩子们一样看得起劲。

  “小修,你知道吗?日文里有个词汇叫逢魔时刻,就是这样的黄昏傍晚,是有神魔出现的,许愿的话,神明们会帮你实现哦。”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实际上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她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块,安迷修也只是为了陪陪这个有点孤单的姐姐,看了什么也很快就忘了。

  后来呢?后来大院拆了,他们搬到了暂住的出租屋,姐姐搬到了别的地方,院子里一大波人就此别过。他每天放学都能看到美丽的晚霞,有时会双手合十许愿,希望那个姐姐能有好多好多朋友,不再一个人孤零零地踏着夕阳走进音像店。希望认识的人阖家幸福,平安喜乐。
  呃……也希望自己过得好一点。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段时间精神恍惚,睡梦里掠过的剪影都是血肉模糊,钢铁和轮胎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从出租屋里搬出来,三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骗人,他对着夕阳许的愿,全被老天当成了耳旁风。

  女生带着喧闹走出门,教室瞬间恢复了寂静。安迷修把合上的书再一次打开,蓦地看到了几分钟前自己抄写的文字,果然没错。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他已经不再相信黄昏里的神魔了。
  
  他好不容易把摘抄和读后感都磨蹭完,窗外的烟霞随着落日的余晖缓缓燃烧,安迷修拎起鼓鼓的书包,把本子连同自己矫情的心事扔到一旁,却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一边感慨自己幼稚,一边闭上眼睛。

  “希望天下人阖家幸福,平安喜乐。”

  既然昨日的阳光已经熄灭,为何如此拼命地活着呢?安迷修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他庆幸于自己并没有变成电视剧里的孤寡叛逆少年,也知道一味地痛苦只会更加不堪。

  “当然,也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

  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伤心归伤心,明日的脚步不会因为昨天受的伤而迟到。那场事故改变了自己多少还不得而知,但总归是留下一些永久的遗憾和不能揭开的伤疤。

  “哟,求哪门子的神呢?”略带戏谑的声音打断了安迷修的祈愿,一只温暖的手打在他的肩膀上。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两张电影票。

  “我看你作业也写完了,这回总有空了吧?”那人向他晃了晃手机“还有半个小时开场。”

  为什么要拼命地生活呢?昨日的余晖已尽,总会有明日的太阳来代替它的光明。追求这样那样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企图用它来支撑人生,或许正是另一种执着吧。

  安迷修下意识把脸转向窗外,两颊涨得和燃烧夕阳一样红。暮光里最后的余温一点一点被远处的地平线吞没,他却觉得晚霞亮得晃眼,自己一定是着魔了,他想。

  果然是逢魔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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